淹沒四十年,台灣野百合—

雷燦南

紀榮達

  雷燦南,生於一九二四年八月十八日。父方蓋,支那(中國福建省泉州府 南安縣尾橋鄉人,勤勉忠厚,善漢文,入贅淡水雷家義芳糧秣行。母林王葉, 淡水北新莊人,雷洪氏毛養女,卒業第三高女,曾任教淡水公學校(國小)。


支那英魂

  燦南一九三一年入學淡水公學校,與鄉土史學家周明德同班同學 ,五年級轉學台北日新公校,一九三七年四月考進台北二中(今成功 中學)。時日本子弟皆讀一中,台灣人菁英則就讀二中,因此二中遂 逐漸成為台灣人民族意識和民主思潮的搖籃;當時一些敏感書籍如新 興日本、孫逸仙傳、三民主義、清算日本等書,已在前進學生間,暗
中傳閱。

  一九四二年,燦南考人台北高等商業學校(今台大法商學院)廿 四回,本科第一部,專攻支那語(北京話),第二年日本在南洋的戰 事逆轉,十月間總督府公佈「台灣決戰體勢強化方案」,十一月十三 日台灣文學奉公會也有所謂「台灣決戰文學會議」的召開。

  台北帝國大學醫學部高材生蔡忠恕(二中十二回卒業)洞悉軸心 國已現敗機,乃倡言革命。

  一九四四年三、四月間,因有人向日本憲兵檢舉告密,蔡忠恕、 郭誘宗(帝大)、雷燦南等前進學生約卅人被捕入獄於「台北憲兵隊 」(今西門町新光大樓,遠東百貨公司)被嚴刑烤打二晝夜,逼供出 「共謀」二百五十七人,雷燦南因寧死不願出賣同志,被刑求至死。
  臨死前,雷燦南已承精神分裂狀態,被送回淡水,親友懾於日憲 淫威,皆不敢冒昧赴雷家探視。

  其摯友周明德回憶說:一九四四年三月中旬,周就任彭佳嶼測候 所前夕,曾與雷燦南、王榮洲(王榮生胞弟)聚餐於興南食堂(今中 正口號林齒科)。不想竟成為最後一面。七月回臺,周父即告知,雷 已被日憲殺害於牢內,為了保身,不得不燒掉其與雷合照之相片。
  唯一前往探視的好友林雅湘(台北高商,東亞經濟專修科第三回 )指出:「雷被刑求,手腳指甲皆翻覆,可見骨,雷握其手,皆沾血 ,言:『雅湘,雅湘,你真幸福,旁邊皆台灣人……中國將成功,日
本必失敗……』」。

  隨即日本憲兵西山(或森?)再來拘回雷燦南,林雅湘母親知情 況緊急,乃將掃帚丟入屋內(林住其隔壁)示警,林由後院跳淡水河
,游泳至水產仔(今漁會)逃逸。

  林雅湘回憶說:雷燦南書房在二樓,多藏書,牆上書掛「革命尚 未成功,同志仍需努力」孫中山名言。周明德亦指出,雷好讀書,書 本內多眉批,常寫下厭惡日軍侵華的心情,如「救四億的同胞」字句 ,事發後,這些書籍皆被日憲沒收。雷的妹婿葉銘聰也表示,雷的藏
書中若有支那兩字,雷必將之塗改為中國。

  雷燦南再被抓後,即逝於獄中。時一九四四年六月廿五日,年僅
廿歲,其骨灰安奉於淡水下奎柔山祖塔內。

  雷燦南學弟吳健庚︵淡水人,台北高商廿五回︶回憶說:高商支 那語教授徐征,以教學北京話之故,常與同學研討時事,亦被捕。
  一九四五年六月,台灣光復的前夕,蔡忠恕不幸在獄中死於盟車 轟炸。郭誘宗、李蒼降雖然因台灣光復而獲釋,卻於50年代的白色恐 怖時期以左派思想而遇害。

  一九四一年,王榮生(王昶雄)、陳逸松在淡水國小為雷燦南舉
行追悼會。

  一九四九年九月雷燦南入祀淡水忠烈祠。

  今年五月十一日,自立早報「人間實錄」,報導「在歷史的荒湮 中消逝的野百合」,以歷史的角度,審視四十年前學生運動史,重塑 「野百合」的歷史像。


英烈千秋

  「滬尾文史工作室」感於先輩的英烈,和歷史的不容湮滅,於六 月間走訪忠烈祠,發現該祠大門深鎖,幸經楊姓工友開鎖,始拍得雷 燦南靈位。
  可是台北縣主管單位的民政局禮俗課,竟然以年代久遠之故,無 法提供雷燦南事蹟史料,便得工作室的田野調查資料獨缺官方記錄。
  新科鎮民代表周淑琴(也是本刊公關)知悉此事後,認為古木蒼 天的淡水忠烈祠應由主管單位的台北縣政府和所在地的淡水鎮公所, 共同以公園化的管理方式來發揮忠烈祠的社教功能。

  最近忠烈祠又耗資千萬元完成牌樓、廁所、停車場工程,如果一 年僅用於春、秋二祭兩天,而機關團體若申請參觀,也僅看看圍牆、 牌樓,卻無從知悉先烈事蹟,則這種社教功能盡失的管理方式和工程 ,顯然已嚴重浪費人民稅金,她將聯合代表會同仁及縣議員共同督促 縣政府改善。

  淡水滬尾文史工作室在六月三十日下午二時至五時為雷燦南舉行 逝世四十六週年追悼座談會,為先輩的奮鬥血淚,即時留下記錄、相
片、錄音等史料,以挽救正在消失中的寶貴見證。

  當天除了邀請林雅湘等見證者外,並宣讀周明德(6月16日赴美 )的「哀悼學友雷燦南烈土」一文;工作室並熱忱希望雷燦南的同學 、親友清楚此一事件的朋友,主動與該室聯繫,共同參與,提供資料 及見證,一起來重塑「野百合」的歷史像。


資料來源

淡水鎮誌.台灣歷史年表楊碧川,台灣記事莊永明、自立早報人間于 錄藍博州、台灣法商學院同學通訊錄吳健庚提供、台北二中同學錄吳 獻璜提供,哀悼學友雷燦南烈士-周明德,林雅湘口述。

後記

  一九四三年初夏,有一艘日輪「高千穗丸」(來往日台的班輪, 一萬噸)在基隆、彭佳嶼間海面被美國潛艇擊沈。日本憲兵猜疑台籍 漁民通敵,遂濫捕台灣北部的若干漁民,以「殺雞儆猴」。
  鐘根旺先生(沙崙港子平人,已作古多年,當時三十七、八歲) 與二名施姓青年(沙崙人)共三名便是受冤枉者,怕們被捕的藉口是 :他們的畜禽舍埋有自蘭地空瓶,當「門臼」用,(按:白蘭地瓶底 里凹形,當時屬於珍奇品),諒必舶來的洋貨。既然是舶來,其來路 必可疑,才加罪於他們。(其實自清季就有此種瓶子)。

  一九四五年秋,即二次大戰結束不外,鐘根旺先生已被釋放返家 。他在日本憲兵隊的牢裡,曾與燦南兄同室。   某日,他傳言約談敝人,忙告敝人關于燦南兄的慘情。(按:鐘 氏與敝人的祖母有遠戚關係:敝人與燦南兄曾相偕赴祖母娘家“港子 平”玩遊過)。因而,燦南兄在牢裡曾向他提到敝人的名字。

  緣由鐘根旺先生的透露,我們才能得知燦南兄被慘酷刑求的一端 :燦南兄外柔內剛,日憲越烤問,他愈堅持民族尊嚴,而罵日本侵略 者們的劣根性。日憲兵施「背負投摔」(空中拋投,係柔道的高技) 摔他于泥地。此種如此交相煎熬,遂逼他走不歸路。

周明德補述


滬尾街第一期 滬尾文史工作室